策划/本报记者 黄启艳
文字/本报记者 杨彦华 图片/受访者供图
●与造梦师夏加尔相遇
赫其偌出生在河南许昌,那地方就是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地。而赫姓与五胡十六国的赫连勃勃大王有关。她说她的姓应该来自于这个胡夏开国皇帝;而名字“其偌”是她教历史的父亲取自汉语典故,意思就是,你可以这样也可以那样,类似于武则天的无字碑,名字里没有寄托什么希望。大概是她的父亲希望她能自由地生活。
她的父亲在2002年来到中山的博文学校教书,2005年后她也来到中山在博文学校读高中。在这个远离故乡的地方,又因为是住宿学校,她很少走出校门去看中山。她们一家人住在开发区,日常活动的范围大概就在太阳城一带。
高中毕业后,她选择了长安大学广播电视编导专业。之所以选择这个专业,她说纯粹是因为喜欢看电影就想当然地以为做编导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等到上学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个性与这个经常要与人打交道的工作有些格格不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偶然的一次机会她在图书馆翻阅书籍的时候发现了夏加尔的绘画,她感觉特别欢喜。她喜欢他营造的意境,现实和梦想如影随形地纠结在一起,很多人都飘在天上。半梦半真的感觉吸引住了她。她发现夏加尔就像一个造梦师一样,他对童年的回忆,对妻子的记忆,像在梦中,这契合了一个少女对于理想生活的期待。她从中看到了美的着力点。她试着开始涂鸦,从插画入手,也试着给一些杂志投稿。当时《读者》还选登了她的好几幅插画。
2012年大学毕业后,她在老师的推荐下去了兰州的《现代妇女》杂志。很不幸,三个月的试用期过后,杂志没聘用她。碍于自尊心,她也要坚持在兰州呆够一年,于是她找了一家婚庆策划工作室继续工作。工作室包括老板在内一共三个人。工作室似乎也不怎么盈利,勉强度日。
一年后,她决定继续深造。短暂的兰州生活让她朝着人生的另外一种可能奔去,她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未来。
●到白俄罗斯去
她选择了与她所学毫不相干的绘画。她想起了从前夏加尔的那些画,也想去他的故乡看看。
没有任何绘画基础的她,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把自己信手画的作品——全凭自己想象的绘画,寄到白俄罗斯的国立美术学院。意想不到的是,该校的基础美术专业录取了她。
随后,她在白俄罗斯呆了两年。白俄罗斯艺术氛围浓厚,她在那里不仅仅接触了绘画,还包括了舞蹈、歌剧。她能感觉艺术渗透到了普通人的生活,那里的普通家庭都会去画廊买画。
白俄罗斯的艺术还是以古典为主,人们喜欢古典芭蕾、古典油画。风景画卖得特别好。这跟那边的人文环境有很大关系,森林广阔、地广人稀,容易给人产生安静、疏离的感觉。安静地呆着,跟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种感觉让她感到舒适。
与国内的绘画教育不同的是,学院更注重学生对于艺术的感觉。这个没有什么基础的学生,在这里找到了适合自己表达的途径。学院给了学生充分展现自我的空间。老师鼓励她去写生,但是也不会要求她按照某种标准的方式去进行。在那里,老师会让学生按照自己的方式绘画,他们更看重个体的自由表达。
她从初中开始就有记日记的习惯,接触画画之后,她慢慢就不写日记了,开始用绘画记录心情。刚开始的记录还有些许的字,到了后来,她觉得文字已经没有必要,笔下的画已经充分地表达了心情。最后,文字只剩下日期了。
●去夏加尔的故乡
她专门去了一趟夏加尔的故乡维捷布斯克——那个紧挨着俄罗斯的白俄罗斯边陲小镇。
夏加尔的故居现在成了一个小博物馆。到了那里之后,她明白了夏加尔为什么会那么留恋他的童年。
在赫其偌的印象里,夏加尔的画很大一部分在讲他的童年。当她直面维捷布斯克夏加尔的家时,她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那么迷恋他的童年——他的家是一个小小的屋子,周围有树林,有湖泊,人很少,是典型的安静的俄国乡村。因为夏加尔是犹太人,所以在二战的时候去到了法国,但是他还是怀念维捷布斯克的家,并且用了一辈子的时光来想念。
夏加尔喜欢的安静,也正好契合了赫其偌平和的个性。“我喜欢夏加尔,还有挺重要的一点——平和。我们所了解的很多著名画家,他们的想法跟别人不太一样,正因为不太一样,他们走的路可能会相对坎坷。夏加尔反倒比较平和一些,不会像梵高这一类画家——偏激,和谁都合不来。夏加尔很随和,没有特别偏激,就真的是挺平和的一个人。”
在白俄罗斯两年学习期间,她还去过摩洛哥、土耳其作短暂旅行,逐步形成了自己的绘画风格。她从夏加尔出发,白俄罗斯的艺术对她产生了潜移默化的作用,她读了更多艺术史类的书籍,了解了更多的艺术家,慢慢地开始真正探索自己的当代艺术之路。
●在开罗发现了自己
2016年9月,赫其偌回到中山。她的父母希望她能去西安工作,在那边有两份在父母看来比较理想的工作在等着她。然而,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她还是选择了自己的所爱。
她向海外的工作室投了简历,最终埃及开罗的一家雕塑工作室录取了她。
父母自然从心里不愿意她走得那么远,但她还是在2016年的11月买了飞机票飞去了开罗,当时还需要从阿联酋转机,一共30多个小时。坐在飞机上她想了很多,她喜欢独自在异乡的那种感觉,很新鲜,人也有松弛感,是那种喜欢的无人打扰的安静,至于未来会怎么样呢,她也不知道,但是作出这样的决定让她觉得兴奋,她觉得可以画一个梦再画一个梦……
虽然说雕塑工作室的事务与她的所学有点远,但艺术都是相通的。她觉得只要与艺术相关,就算有困难也是能克服的。工作室包吃包住,她在那里帮忙,闲时就继续画画。她在两年的时间里完成了很多作品,也在工作室认识了现在的丈夫穆斯塔法——来自埃及一个小城市的艺术家。
人们也开始关注她的作品,他们评价她的作品为“象征主义”,她自己也认为多少有些表现主义的特点。
她的很多画都在表现自己跟宇宙的关系,人物形象大部分都是自己对世界的理解。她的作品里会出现男人、女人、小孩、鸟、树木、星光等等。作品在色彩和构图上都与她自身的成长有着直接关系。她去白俄罗斯之前的作品颜色多用褐色,线条也粗粝一些;在白俄罗斯留学,作品的底色变成了黑色,可以看出她当时的孤独和困惑;后来她到埃及后,色彩和线条很明显都变得明亮和梦幻;再到她后来和工作室的雕塑家穆斯塔法结婚生下女儿诺拉之后,作品的色彩和线条变得确定和安静。
她的作品开始出现在开罗的画廊里,那里的艺术家开始慢慢喜欢上了这位东方女孩的画。
●未来会一直画下去
女儿诺拉的出生,对于赫其偌的生活和艺术理解都是一个分水岭。女儿的中文名字叫赫斯可,意思是“就这样也可以了吧”,好像对女儿的要求与她父亲对她的要求都一样,只要自己欢喜就可以了。诺拉是穆斯塔法给女儿的名字,在阿拉伯语里是“光”的意思。
女儿出生以前,她始终觉得自己是自由的,她可以去这里也可以去那里。后来她与穆斯塔法结婚,这是她的父母也未曾想过的女儿的人生。她喜欢神话故事,这对于两大文明古国的中国和埃及都不缺,她的画里有对于两性的思考,你可以在她的画中看到两大古老文明的交汇,有古老的埃及神庙里的壁画对她创作的影响,也有山海经里超自然的想象。女儿出生前的很多画里,有明亮的沙漠,黄色和蓝色的星空,仍然充满了梦幻色彩。
2021年女儿出生后,她的双脚踩到了大地上。准确地说,是踩在了开罗郊外的沙漠上。婚后他们把家安置在开罗的郊区。她说,那里是真的沙漠,没有车,也没有什么人,出门靠的是小巴车。与她从前对于沙漠的想象差不多,有点与世隔绝的状态反倒是她喜欢的状态。等孩子出生之后,她会考虑到孩子教育的问题。穆斯塔法要养家,多数状态下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现在孩子有些内向,只会说汉语。受到时下国际环境的影响,开罗的生活用品比去年上涨了三四倍。她父母也希望她能回到中国发展。
“我的画已经开始卖得还不错了,但是整个埃及的局势,你不清楚它会发展成什么样,不管以后怎么样,我还是会一直画下去。”
个人简历
赫其偌,1990年出生于河南许昌,2005年随家人来到广东中山。2008-2012年间,在西安市长安大学就读广播电视编导专业,并在此期间开始接触画画,毕业之后先后在中山、兰州工作。2014-2016年间,在白俄罗斯国立美术学院学习油画。2016年,到埃及一个雕塑工作室工作,与当地艺术家互相交流学习,慢慢形成自己稳定的绘画风格,多次参展并举办个人画展。目前长住埃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