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秦淮八艳”之一,士人冒襄的妾。这是大部分人对她的印象,出现在其他秦淮名妓的故事里,当了一次又一次的女二号:李香君当女一号的《桃花扇》,她是共同见证过起高楼、宴宾客的好姐妹;以柳如是为主角的《白门柳》,她是同歌同唱的密友。甚至经常连“女二号”都算不上,是群戏里的闺蜜和姐妹,是传奇里不那么浓墨重彩的一笔。
11月16日,原创新编粤剧《白门柳·董小宛》在中山市文化艺术中心公演,香山粤剧团花旦黄嘉裕出演董小宛。“董小宛”三个字居中打在舞台上,这几乎是董小宛第一次以女一号的身份在舞台上出现——事实上,不仅仅是舞台,影视作品也鲜少以她作为主线。
对原创剧本来说,董小宛的故事不好写。论传奇度,陈圆圆在“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诗句里传唱至今,影视剧里配给她千军万马、兵临城下的大场面;论故事性,李香君和侯朝宗、柳如是和钱谦益,在男方“降清”的对比下,她们气节鲜明,且留下了轰轰烈烈的决裂戏份。而这些,董小宛都没有。在流传下来的故事里,她是安静婉约的,和冒襄归隐田园的结局也更平静。
粤剧《白门柳·董小宛》直面了董小宛“女二号”一般的人生:把她当历史里的普通人,也当爱情里的普通人。
把董小宛放到普通人的历史里,以董小宛的眼睛去看明末清初这一段朝代更替。
因为董小宛不是陈圆圆,历史没有单独为她而开的一个章节,她的喜怒哀乐更贴近普通人,柳如是和钱谦益举案齐眉,她会有出于少女心思的羡慕;冒襄被伤,她看到清兵也忍不住惊惶害怕。封建王朝动荡下百姓的苦,她可以更完整地参与和体会。当她对着冒襄唱出“国家兴亡事关黎民百姓之忧乐”,我们知道她不是说教,她是由己及人地生出对民生的哀怜和体恤。
把董小宛放到了朴素的爱情戏里,讲封建背景下女性的被动和勇敢。
《白门柳·董小宛》里的董小宛,是和冒襄互动的董小宛,回归到中国观众爱看的才子佳人故事范式里。前两场戏里,董小宛的唱词中有许多“望君”“盼君”,她是等待的、被动的。演员身形动作、曲调唱腔温婉柔和,董小宛和冒襄琴歌相合,台上立着的是与时代背景、与人物社会地位相符的女子。但董小宛又是打不倒的,在冒襄每次受挫时都能及时端出新鲜滚烫的心灵鸡汤:两次唱《梅花赋》,都在婉转地鼓励冒襄守住气节。她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影响冒襄,平静而润物无声地。她是爱情戏里的支点,让这出爱情戏回归到朴素而让人向往的爱情观:追求相濡以沫、心意相通。结尾处,小宛和冒襄相互搀扶,舞台上飘落大片梅花,坎坷的故事有了温暖和安慰的句号。
《白门柳·董小宛》是历史戏,也是爱情戏。选的还是董小宛这样传统剧作里的“女二号”视角去展开,难度不小,勇气极高。好在完成度不低,唱词在几稿打磨后古韵生香,年轻演员班底的表演流畅自然,切切实实地融入了古典剧情里。台上的董小宛像一叶小舟,从历史的波澜里穿过,带给我们的是一个时代的横切面,也溅起一些水花,那里面是她真诚细腻的悲欢。
金哲华(作者系南方新闻网评论部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