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洗漱完，发现临睡前没有把今天要穿的衣物提前准备好，凳子上放着昨天穿过的旧衣裤。忽生一念：今天继续穿。爱人稍有不同看法，说上班一族还是要注意个人形象。我坚持己见，今天就任性一把。

　　裤子是牛仔款式的休闲裤，衣服是淡蓝色POLO衫，昨天上班除了参加一个会议，就是在办公室处理公文，衣物没有半点邋遢，满是自己熟悉的味道。穿衣时，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母亲为我备衣的情形。那时，家境清贫，我没有更多换洗衣服，母亲便每天把那两三套旧衣服轮番洗净，太阳下晒干，叠放整齐于床头。母亲知道我羡慕发小们有新衣服穿，便时常开导我：“衣服穿久，便有人的气息，这是天底下最好的福气。”那会儿不理解，如今思来，她话里蕴含着朴实道理。

　　出门坐公交，换乘地铁去上班，路上行人匆匆，各色衣着五彩缤纷，我摸摸自己上衣，这强迫症似乎附体，难免为自己不换衣装而自惭形秽。梅花园站，上来一个工人师傅，看来年纪相仿，板寸头发里掩盖不了那一茬茬白发，脸上皱纹衬托出日晒雨淋的痕迹，他手提一个搅拌工具，悄悄然选择门边有立柱的地方靠着。他离我很近，穿着的汗衫是白色，一个不大不小的标志“勾”很显眼，除此之外，随处可见这一块、那一点不规则的水泥印子，不用说，这衣服俨然就是师傅的工服。师傅眼神炯炯，脸上带着侥幸赶上这趟地铁的喜感。见此一幕，我心中为此一动，情不自禁地暗笑，我都比不上这打工师傅豁达，衣服虽然穿着是昨天的，人却是活的，何必自缚手脚？

　　中午食堂午餐，细心的“饭搭子”忽然做出惊讶状，直道：“咦，你这衬衣跟昨天是同一款哦。”我笑，大方回应：“就是昨天那件，没换。”同事睁大眼睛看着我，飘出一句：“佩服你。”我歪着头冲他一笑，悄悄地说：“给我留点面子，穿这昨天的衣服，我就是想试一试自己的胆量。”同事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我也附和着一起笑。

　　下班路过菜市场，我又到老杨的肉铺，他穿着油腻的围裙，袖口黑得发亮，却笑容可掬。我挑了一份梅花肉，老杨热情地问我是切片还是切肉丝，他接过我给的钱，手指上的老茧不小心刮到我的掌心。老杨会心地笑，对我客气地说：“好吃，请兄弟下回再来哈。”望着喜笑颜开的老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衣服不过是人的外壳，重要的还是壳里的东西，小商小贩的衣服可能显脏，人却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吃罢晚饭，爱人开起了玩笑，喊我赶紧去冲凉，然后把穿了两天的衣服洗一洗。脱下衣服，好奇心让我盯着POLO衫细看了起来。这领口处有我的颈纹印，袖口留有一圈我的腕痕，背部有我明显的肩形。端详这件衣服，我不禁想起海军第一位女驱逐舰舰长韦慧晓说过的话：“一块不贵的手表，因为我戴过了，所以身价百倍。”是呀，人与物之间，日久会生情，衣服穿久了，就不再是靠工艺流程生产出的那件千篇一律的商品，而是成为这世间独一无二，且只属于你个人的物品。

　　衣服很快塞进了转筒洗衣机，透过正面可视的观察窗，衣服在清洗剂和清水翻腾的泡沫中，在转筒有节奏的轻揉之中，变得洁净如新。我忽然觉得，洗衣不仅仅是清洁，更是一种与昨天的告别仪式，它把我走出家门，融入社会，职场打拼所带来的一切尘埃，全部用水冲走，换来“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把衣服晾在阳台上，夜风轻拂，轻轻摆动。此情此景，我突发奇想，这衣服要是有记忆，它一定记得我身体的温度，记得我每天的喜怒哀乐，它忠诚又沉默地见证我的人生，只是从不言语。

　　一件衣服，最终会因为褐色，或破旧，或遗失，而完成它在你身边的使命。人其一生，活在世上不过几十年光阴，会有多少件衣服温暖得体包裹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