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来闽南时给我带了一些苦荞麦粉，拿给我时，母亲还一边细细念叨着她这宝贝的来之不易：“这些苦荞麦粉啊，还是我上次回老家时，老朋友送给我的呢。现在家里种田地的人少了，都是种一点点自己吃或者送亲戚的，这些是她知道我血糖高，特意留了送给我的。”

　　不忍拂了母亲的满腔期待与好意，在她的念叨与注视下，我舀了三小勺子放到碗里，加了开水，然后搅拌均匀等冷却一点再吃。炒熟的荞麦粉泡发后膨胀得厉害，三小勺子就泡了满满一小碗，稍稍冷却后我舀了一小勺吃，刚碰到舌尖，一股子苦味就弥漫到了整个舌头上，急急吞咽下去，那感觉，真是不亚于吃苦药。再吃第二勺时动作就慢了许多，一边说着吐槽的话：“妈妈啊，这荞麦糊，苦成这样，怎么吃啊？苦得我胃都难受了。”一边还是一小勺一小勺地慢慢吃着。是的，再难吃，也是母亲千里迢迢带过来的东西，终究不舍得糟蹋了。

　　母亲听了我的话，似乎也早料到了我的嫌弃，只笑眯眯地说着：“你这伢，良药苦口的道理不知道啊，这苦荞麦粉可是好东西。我现在是没种田地了，等我再回老家种田地，我也要种一些，血糖高，吃这个好。”

　　“我知道苦荞麦好啊，但是，这真的很难吃啊，记得小时候你泡糊给我们吃，是要加些糖的。”

　　话说完，才想起母亲自从许多年前检查出血糖高后，早已戒了糖了。岂止是糖，记忆里，自从查出血压高、血糖高后，从那时候起，母亲就将她的自律发挥到了极致。但凡是和糖沾上边的，像甜点，含糖高的水果，是再也不沾了，就连她特别喜欢吃的稀饭，也一起戒掉了。这些戒掉的饮食里，有一些是遵医嘱的，但医生明明是说少吃的，到母亲这儿，就干脆变成不吃了，说是把握不好少吃的量。还有一些是她和同龄人聊天时，听到别人说吃了会对身体不好的东西，母亲也一并戒掉了。至于像吃苦荞麦粉能降血糖，一起出现的还有苦瓜干泡水，玉米须煮水等等，这样的事儿，这些年，母亲可没少尝试。

　　去年春节前，小弟去南京做事，回来时拐弯到水果批发市场载了许多水果回家。到家后，大人开箱，孩子们洗水果，然后围坐桌边，一个个开心地吃着，母亲却只是坐在边上看着我们吃，温和地笑着，却丝毫没有动手拿了尝试的意思。我拿起两个车厘子，硬塞到母亲的手里让她尝一尝，说吃一个真的没有关系的，不能这样戒啊，这样戒，不是把需要的营养也戒没了？劝说了许久，母亲总算吃了一个，第二个还是放到了果盘里，然后安慰我般地笑着说：“你们吃啊，多吃一点，看到你们吃我就开心了。”

　　想起有次回乡，听到母亲与邻居闲聊时说的话：“我这血糖啊，真是太高了，天天得吃药。平时吃东西也要很注意，真是要自己注意啊，伢们（方言：小孩儿们）现在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真正忙的时候，可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眼里，忽然就有了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