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去电影院看《哪吒之魔童闹海》,整个影院座无虚席,时而暴发开心的笑声,时而暴发遗憾的“嘢——”声,时而有莫名的躁动。我就在想,到底是什么,让我们的文艺工作者,再三对哪吒进行各种版本的演绎,而观众也一看再看,百看不厌?当哪吒撕开天劫咒的瞬间,我突然明白,银幕上炸开的不是雷火,而是套在观众心灵上的铠甲。我们都在这类影视盛宴中,不断地回忆、对照、寻找原有的却已丢失、迷失了的自己。
电影里,小哪吒不顾肉身没有长好的风险,横冲直撞、敢打敢闯,叠印着自己最初的模样:毫无顾忌地爬上杏树、桃树,远远地够着去摘枝尖的果子;遇到看不顺眼的事,不顾后果地拍案而起,针锋相对,猛冲猛杀,不断地身心受伤;读《皇帝的新装》还在为小孩的真话叫好,决心一辈子要像那个小孩的心一样纯净明亮。与此同时,遇到许多难事,也想让父母代劳,让兄长姐姐关照,自己躲在他们的背后。母亲给满身是刺的哪吒的紧紧拥抱,多像父母不离不弃的爱和宽容,永远定格在心中。我们也曾像哪吒一样纯真、调皮、顽劣,无知、怯懦、逃避,反思、感恩、努力。
我们的生命源代码是怎样被修改的呢?父亲李靖擦拭宝剑时落下的叹息,多像儿时偷听到的“这孩子太野”“不得成器”的无奈。成仙成神的考核设计,恰似重点、普通、职业中学的分野和以考论成败的评判标准。那些在作文本上编故事的少年被推进奥数考场,在不擅长的轨道徘徊前行。爱在雨中起舞的浪漫少女被装进名目繁多的规则里,把想象的翅膀消磨殆尽。曾经在月光下追问“星星会不会疼”的赤子,渐渐活成了地铁玻璃窗上模糊的倒影。当然,各种蛊惑、诱惑、迷惑也功不可没,总会在十字路口、进退之际、人生低谷来捣乱,给纯真蒙上一层“猪油”,制造很多混乱和困难,看你到底是坚守还是放弃,终究忘记和丢失了些什么。
有些东西,只要有因子在,就会在血脉深处倔强地搏动。深夜加班的路上突然对着雾霾里的残月举起手机拍照,在文山会海中心血来潮偷偷画了一朵花、一个小超人,在田间小路上触景生情一挥而就写下一篇小散文,兜兜转转中又拿起毛笔在宣纸上泼墨……其实,锁进灵魂阁楼的童真时常在撞门。就像电影里乾坤圈与火尖枪的共鸣,我们终将在某个时刻听见内心深处纯真的召唤。
哪吒冲破桎梏的姿态,是对所有人的灵魂叩问。青少年看见了什么?正在燃烧的自己,还是正在失去的纯真?中年人触摸到了什么?还有多少纯真的余温,还是坚守与放弃的矛盾?老人们则从皱纹深处捧出依然温热的连环画《哪吒闹海》,当年的精神火种还有几分?当混天绫缠绕着职场精英在键盘上快速移动,当风火轮在广场舞大爷的布鞋底下复燃,那些被岁月收缴的勇气与天真,正在以更成熟的姿态回流,以另外一种方式重生、重现。
明代思想家李贽说:“夫童心者,真心也”。意思是说,儿童是人生的开始;孩子气和童心,是心灵的本源。“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纯真的童心,是人生宝贵的品质。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无论一个人走了多远,经历了多少困难和挫折,回到原点或家乡的不是年龄,而是出发时的年轻心态和纯真心灵。
哪吒形象是人的精神原乡,成长、成熟不会杀死和消灭童年的纯和真,而是带着那个至纯至真而莽撞的灵魂,在布满荆棘的成人世界里,走出独属自己的莲花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