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地理老师,我经常跟学生分享,“学习地理,倘若仅盯着考试的分数,那就失去了学习地理的意义”。
翻开《中国地图》,我常盯着那些彩色区块发呆。高原的褐黄里藏着雪山的银边,盆地的葱茏中浮着湖泊的蓝痕,像大地摊开的手掌,每道褶皱里都埋藏着故事。那时总以为地理是门“远方的学问”,直到后来走过的路多了才明白:原来我们翻山越岭寻找的,不过是认识世界的另一双眼睛。
记得第一次被地理“点亮”是在黄山。当时跟着课本背过“横断山脉”“云贵高原”,可当真正站在光明顶,看云雾从山谷里漫上来,把群峰泡成模糊的青黛色时,突然懂了什么叫“地形雨”。风裹着水汽掠过耳际,我竟脱口而出:“这云是从太平洋爬上来的吧?”同行的朋友笑我“掉书袋”,我却忽然想起地理课上跟学生分享的话——“当你能用术语解释眼前的风景,它就不再是风景,而是立体的生活诗歌”。那一刻,山风里的每一缕湿润都有了出处,连松针上的水珠都落得格外响亮。
后来在江南水乡,我又尝到了这种“清醒的快乐”。乌篷船摇碎一河星子,导游说,“这里是长江三角洲平原”,我蹲下来看河水漫过青石板,忽然想起地理课上讲过的“河网密度”——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千万年泥沙沉积的礼物。人家的白墙黑瓦依着河道蜿蜒,像被水流轻轻托住的琴弦,而我们这些学地理的人,终于学会听懂这琴音里的地质密码。
当然也有过困惑。现实生活中总有人调侃:“学地理能赚大钱吗?”我也曾在题海里疲惫地想,背下所有气候类型图又能怎样?直到那年秋天去敦煌,在鸣沙山上看月牙泉,才忽然惊觉:如果没有学过“风蚀地貌”,我大概只会对着那弯泉水发句“哇塞,好美啊!”的感叹,随手也赋诗一首“此处风景美如画,本想吟诗赠天下,奈何自己没文化,一句哇塞走天下”,仅此而已。可当我摸着沙丘的走向,辨出风从西北来的方向,甚至能想象出千年来风沙如何搬运沙粒形成月牙形状时,眼前的景象突然有了时间的重量——那是地理给的“第三只眼”,让风景不只是视网膜上的光影,而是刻进心里的故事。
现在的孩子总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可我觉得,地理才是藏在生活里的“通识课”。它教会我们在仰望雪山时,看见的是板块运动的史诗;在俯瞰稻田时,读懂的是季风与纬度的对话。就像古人说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当我们不再只为分数记地名,而为了解风情记山河,地理便从课本里走了出来,变成丈量世界的尺子。
曾经教过的学生在地理笔记的扉页写着歪歪扭扭的一行字:“我要去看所有的经纬线。”如今想来,那些被标注过的等高线、气压带,早已不是试卷上的分数,而是刻在骨血里的坐标系。它让我们在钢筋森林里仍能感知大地的呼吸,在电子导航中依然记得星辰指引的方向。毕竟,学习地理的终极意义,从来不是为了记住多少个“世界之最”,也不仅仅是为了考多少分数,而是当我们站在天地之间,能由衷地说:“我知道这里为什么这样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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