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门前的花溪河很小,似条茅草丛里的青皮蛇,从山涧一溜往下钻,时隐时现,越堤坝,过村庄,“叮叮咚咚”,整天唱着歌谣,向着湘江源头——舂陵江奔流而去。
花溪河两岸,少有葳蕤的树林,都是大片绿油油,金灿灿的稻田,似铺着一床床“金丝被”,在风中起伏,河畔劳作的人们犹在绿毡上起舞。漫步在河岸边,一股氤氲的气息和清风拂来,很是惬意。
花溪河似条蜈蚣,两岸扒着一条条的小溪,溪水细流,潺潺涓涓,每条溪水的上游,都有几口汩汩喷涌的井水,村里人根据井的特性和地貌,给它们取名为雷公井、吊水井、三角井、龙虾井、米筛井、秧田井等,有的从石缝间挤出来,有的从田埂边冒出来,有的在路边,有的在小溪拐弯处,汇聚成河。
河岸边,长满植被,我的姑丈曾经跟我说:“这条花溪河呀,简直就是个中药铺,有好多好药材。”小时候,我听不懂,心不在焉,只管和发小们快活地摘地苞、摘茶盘、摘山楂、掐糯饭籽、掐枸杞等野生食物填塞“叽里咕噜”的干瘪小肚子。
花溪河,我小时候的生活乐园,一年四季都在唱着欢快的歌,存储着我年少时的记忆,也流淌着村里人的梦想。掐掐指头,大半辈子的时光就像花溪水般流走,故乡的一切总在眼前晃悠。夏秋时节的某个双休日,姑丈来电邀我回老家,说是帮我去采摘养生草药,帮我清除体内的“三高”疾病,我兴奋,转身就回。
到家了,姑丈领着我来到花溪河边,又像几十年前那样,不紧不慢地跟我说:“这条花溪河呀,真的就是个中药铺,近些年,又长出好多种新药材。”姑丈面带微笑,右手指在空中划着圈圈。我放眼望去,河岸的柳树、白杨树、乌桕树,如丝如剑如伞,耸立在两旁,树叶发出“沙沙”声响。绿色植被似条绿带缠绕在河道两侧,有些落在水中,吮吸着“母亲河”的养分,翠绿蓬勃。
走近一块丈许高的石壁前,姑丈掐了朵花瓣寸长,唢呐状的红花。他告诉我说:“这种花叫银线吊葫芦,市场上很难找,鲜花可以煮水喝,清热解毒,它的根部,是跌打止痛药,还可以降体内‘三高’,属于名贵药材。”姑丈边说边把一朵小花送进口中。见姑丈吃,我也吃,花瓣脆嫩,稍加咀嚼,一股甘甜味就塞满口腔,沁润心底。
见到一蔸马鞭草旁,姑丈又摘下一片叶子,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起一个故事:这种马鞭草功效好,与青蒿、瓜萎根、麦冬等煎汤服用可以治疗疟疾。
路过一条河边的田埂,几株底部长着绿叶,中间伸出一根筷子粗长茎,长着一圈紫红色碎花的草本,在微风中摇摆,十分抢人眼目。我见状,心悦,问姑丈:“这叫什么草?”姑丈微微弯腰,伸手在那蔸草药上空划了几个圈,微笑道:“这叫毛大丁,又名一抹香、贴地滑。它有补气利水、解毒消肿等作用,可治疗痢疾、感冒、咳嗽、哮喘,还有小便不通,跌打损伤等。早些年,很少见,现在又有了”。我静心听着。
穿过田埂,爬过石壁,我俩正要路过河边的一灌木丛。没有路,我想绕道走,姑丈拽住不让。神秘地说:“这里面有好多好东西,你进去看看。”刚前行几米,一束根茎像铁线般粗细,串着竹叶状叶子的藤蔓扯住了我的裤脚。我信口问道:“姑丈,这叫什么?”姑丈身体前倾,撅起嘴巴,说:“这叫上树茅柴,学名银丝草。把它采回去,洗干净晾干,和老母猪猪脚一起炖,汤汁酱黄,醇香可口,对治疗风湿病是最好的方子,还能补血补气。”
陪同姑丈在花溪河畔行走,姑丈活像位医学博士生导师,推心置腹地给我讲述着:那是金鸡脚,土名鸡脚叉,又叫七星箭;这是猫耳朵,又名菜蝴蝶,也叫牛耳朵、牛头头;那是短萼黄连,筋骨草,又名白毛夏枯草;这种是粤蛇葡萄,也叫山甜茶;那是虎刺,又名绣花针、伏牛花等。姑丈像学生背课本样,见到什么就给我介绍什么,从花草植物的生长需求、内在药性、功能、治疗处方等方面进行阐述。我时而点头答应,时而拿出手机拍照,把生长在绝壁和水岸上的特殊药材收藏起来。
在姑丈眼里,百草都是药。什么井栏边草、七层楼、丁香蓼、假茄子、什么一条鞭、醉鱼草、红蔸草、活血藤等许多草药名字,我闻所未闻。站在这条遍地草药香的河岸,我感叹: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美,而是我们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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