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百工程”是学校大学生创新创业项目培育中重要的基础性、源头性工作。自该项目成立以来,每年都有许多大学生踊跃报名,他们中的有部分学生是为了丰富自己今后的履历。张晓易就是这么一个学生。
沉重的云朵在空中编织成了天网,本来该冒出头的太阳被严密遮挡,只余下一片暗黄。大巴从村外驶入村庄里,脚下的路也从灰色水泥混凝土路变成了黑色沥青路。摇摇晃晃的车身,像是一张处在暗调环境里的摇篮,荡得里面的人头晕目眩,只想闭上眼睛浅浅睡去。
从大巴上往下望着,黑色沥青路的两旁蹲坐着一些面如黄土般的男女,他们的身边或是跟前摆上了垫着烂布的马蹄。那马蹄身上的颜色如黑色条纹的虎皮猫纹路一般,一层叠着一层。
视线从马蹄的身上往上移,卖马蹄女人上抬的眼眸正好撞进了张晓易的视线中。不知是不是错觉,张晓易总觉得那女人眸里盈着光。
张晓易百无聊赖地靠在巴士的座椅上,目无聚焦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尽管她觉得这次的实地考察是没有必要的,毕竟他们的项目方案都做好了,但为了让这份计划书看起来更有可行性,或者说是让上面的评审人员对他们这份计划书更为满意,他们还是决定来实地拍一些照片并把它们附在项目任务书里。
说句实在的,她并不在乎他们组所设计的方案是否真的能帮到这个村,她只关心他们小组能否在这个项目中脱颖而出,赢得奖项。因为只有这样,这个项目才能作为她日后简历上的一笔亮色,除此之外,于她而言,这个项目别无他用。
车还没有停稳,便见着了站在车头前,朝坐在前排的导师柳兰招手的村支书刘广益。灰色得体的polo衫衣角被塞进了他下身笔直松垮的黑色西裤里,能瞧见梳成的发型朝外散着油光,显得他很是精神。
他嘴角朝两边大大扩开,里头住满了有着花豹身上纹路的烟渍牙;弯弯的眼睛满是褶子,像是没有固定好的床单被人在上面蛄蛹了一番。同脸上挂起的笑容一样,他的手也很是热情,几乎是每个从车上下来的人都要经过他手上汗水的“洗礼”。
那只混杂着每个人手心汗水的手停驻在张晓易面前,她轻轻回握了上去,面上也露出礼貌浅笑。
握完一众人之后,刘广益又折返回了柳兰身边,他紧紧把住柳兰的手臂,说着听起来客套的话语,“谢谢你们选择了我们村,方案设计得很好,我代表村里的人谢谢你们。”
柳兰把手搭在了刘广益粗糙的手背上,他言笑晏晏,“倒别这么说,刘书记,打铁还须自身硬,这也是你们村的马蹄确实好,才让我们有了把它推介的想法。”
“哪里的话,还得是你们高校的帮助……”
“不然,不然,这是你们凭自己的产品争取来的……”
本以为这是互相之间的吹擂,但张晓易却在刘广益眼中看到了其中含着的真心实意,他似乎是真的在朝他们表达感谢。这是张晓易第一次感觉到了项目的终点好像不止于获奖。
嘴刚合上,刘广益的手脚就忙活了起来。他倒腾着步伐往身后走去,停在了一张被用来置物的木椅边上。俯下腰身,刘广益双手紧贴着椅面上锑盆的盆臂,怀抱着那锑盆,大跨步地朝他们走来。
不得不说,他走起路来别有一番喜味。走动时的步幅带动着盆子里盛载的盐水一荡一荡地,里头被盐水浸泡着、白白胖胖的马蹄也跟着盐水在水里水外浮动着,时不时也会有水花因为惯性溅在了他哑光的皮鞋面上。这样的姿态,让张晓易不禁想起了电视上那则“妈妈洗脚”的经典广告。
按照长幼有序的分发方式,刘广益先是递了一个给柳兰,随后才从队伍前往队伍后进行逐一派发。
云海涌动,朝着四周漫无目的游走,却始终没有让人窥见太阳的一丝光芒。
“小同学,太阳很快就会出来了。”光溜溜带着湿气的马蹄被轻放在张晓易的手上,就在张晓易扭头之际,刘广益顺着张晓易先前的目光看向了天边不安的云块,他双眼眯起,“不用担心,这里的天气就是这样,等会就会光一点了。”
嘴角朝着天边咧开来。这副表情好似从张晓易见到刘广益开始就已经固化在了刘广益的脸上。
被刘广益向外扩的嘴角所感染,张晓易也不觉浅浅笑了起来。
“尝尝。”抱着只留有盐水锑盆的刘广益用眼神朝张晓易示意了平放在她手心上的马蹄。
“是不是不错?”在张晓易把马蹄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后,刘广益马上问道,他的眸中像是有一条星河,璀璨至极。
被刘广益的目光吸住,张晓易一时挪不开眼睛,也说不出话来。但她脑子还是有要回应的意识,所以她慌忙慌乱又对着手上的马蹄匆匆咬下了一口,以此来告诉刘广益她的答案。
“嘿嘿,好吃吧”,说完,刘广益歇了一口气,他望着遍地田野,突然有感而发,“其实我们这个村以前是叫马蹄村的,你们听这个村名就知道了,这里曾经每家每户都靠着种植马蹄来过活,但是后面苦于销路问题以及思路局限,导致大量产出的马蹄无法销售。”
刘广益说话的声音如铜锣一般响亮,不止张晓易,连带着周围的同学老师都朝他探过头来。他满怀感慨,朝着大家微微欠了身,“所以多亏了你们,感谢你们把目光投向了我们,让我们村里的马蹄重焕新生。”
所有的目光在刘广益话毕后聚向了他。从他的眼中,张晓易好像看见了那份停留在电脑里头的2D文档,它拨开了电脑屏幕,从里头跃了出来,并逐步变为了现实。
就如刘广益所说的话,这里的太阳很快就会出来了。它身上的光丝最终还是拨开了浓浓的云雾,朝外泼洒开来。
手上又多了一个马蹄,张晓易忘记是村里的谁放在她手上的了,但她记得,那双眼睛的眸光是殷切且夹杂着谢忱的。
时间在眸光的相互传递间慢慢流逝。拨开云雾的金色光芒被染上了粉紫的色彩,就像是浅淡的香芋碰上了娇嫩的草莓,它们在天空中相互交融,又朝两边慢慢染开。本以为画家手上画的绚烂天际是纯靠自己猜想的,这么看来,他们其实也还是在写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