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树长在隔壁少年家的小院子里,有些年岁的样子。树身粗糙黝黑,也并不笔挺,最粗壮的那根枝丫还歪着个脖子,一副老态龙钟风吹欲倒的样子,每到枝叶茂盛果满枝头时,整棵树便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
后来经过少年父亲的牵引加上梨树自己的不断努力生长,总算将身子的主干倚在了少年家二楼阳台的栏杆上,为梨树的树身减轻了些负担。
春天的时候梨树是要开花的,会开出许多许多白色的花。梨花是个急性子,梨树的嫩叶才冒出些鹅黄色的芽尖时,就有梨花迫不及待地绽开了小白花,一朵两朵地,某一天忽然抬个头,就是满树繁花了。
梨花自然是好看的。但是,对于那个与少年家一墙之隔,在学习的间隙里日日有忙不完的家务活的小小少女来说,最好看的却是无数个晨昏时,坐在阳台上,坐在梨花下捧书而读的少年。那样安静,那样专注地低首凝神阅读的少年,全然不管风过梨花落,落花纷纷美如雪,也不顾鸟雀在枝头跳跃,婉转低唱,就只管那样地看着书,那样认真地看着书,就像一幅画——是的,若说这世间美好的样子,再也找不到比美如画更贴切的形容了。
偶尔,看书的少年也有抬头的时候,或者看一下远方,或者蹙眉思索一番,然后继续捧书而读。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一幅画,更能触动那个小小少女的心呢?
于是,那么理所当然地也爱上了阅读,也走进了书的浩瀚世界里,然后,开始默默地努力着,只为了让自己也更加优秀起来。
光阴忽忽,日子匆匆。满树梨花尚未落尽,便有青涩的小果子迫不及待地跃上了枝头,在晨露与阳光里一日一日地饱满着,然后日渐圆润,长成青青的饱满的梨,长成黄澄澄的沉甸甸的梨,一阵轻风吹过,那些梨便扯着枝头一点一点地慢慢晃动着,撩拨着路过孩子们的心。
是什么时候和阳台上读书的少年走近的呢?还是说,他早就看到了那个一边在灶台边忙碌着锅碗瓢盆,一边争分夺秒捧书而读的女孩,然后被感动?
他就那样安静地从梨树下走了过来,从那幅画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书,还有陪了他无数个晨昏的梨。当时少年烂漫而单纯,送梨的人笑得温柔而羞涩,接过梨的人却没半丝犹豫,开心得毫不掩饰。
许多年后,已然中年的女孩回乡时路过邻家院墙,看见了一棵正葱郁着的树,安静沉寂,宛如记忆里的梨树,少年时那些久远的温暖记忆清晰涌现眼前,马上拿起手机拍照发给远方那个曾经的少年。
“你家梨树还在啊?”
“不是的,那棵是柿子树。”
原来是柿子树了啊。那纷飞在整个少年时光里的梨花不再,就像远去的青春不再回眸一样。只是在偶尔的午夜梦回里,那棵老去的梨树,满树金黄,独自好看。
后来,再次回乡时是在秋天,那个熟悉的小院子里,一树红柿正缀满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