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容颜，是女人最敏感的两个方面吧。现如今，闺蜜们聚在一起，很少谈论“爱”这个词语，却绕不开对容颜老去的感慨。或说：我头上白发如春草。或说：我眼角细纹似锦束。我也惋惜白发与细纹，但心情总还算平静。四十五岁之后的下坡路很长很长，足够我慢慢学习，慢慢雕刻自己，“优雅地老去”。

　　想想年轻的时候，或者干脆就追忆得更加遥远些：幼时我有一张胖乎乎的圆脸，小眼睛，塌鼻子，眉毛短而稀。和五官精致的妹妹站在一起，总能形成鲜明的对比。

　　幸好，我脸色红润，一副朝气蓬勃的模样儿，因此还是被归入“好看”的一类人里。初中时血气旺，有时课堂上一边听讲，一边红着脸，莫名地感到脸热。终于烫得受不住，只好偷偷拿起凉凉的铁制铅笔盒捂在脸上，等到这一面感觉不出凉意了，再调换另一面重新捂上。读师范的时候，正值豆蔻年华，脸色越发娇艳，经常有同学误会我“擦了粉”。某天隔壁宿舍的一个淘气包，听我说“没有搽粉”之后，依然心存犹疑，竟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指往我脸上一抹，希望能抹下一些东西来，以证实她的猜测。在抹不到任何脂粉之后，她慌了，害怕失去我的友谊，赶紧向我道歉。我当时佯装生气，大声对她说：“好无聊耶！你！”

　　我的脸色为家乡的溪水赢得赞誉，同学们提起我，都说：北溪的水质一定很好！哈，我成了秀丽乡村清澈水源的形象代言人。

　　是什么时候丢掉好脸色的呢？参加工作的头四年吧。工作压力、学习压力、家庭压力，都在脸上找到发泄的好去处。青春痘长势汹汹，如鬼子进村般，疯狂地掠夺地盘。原来光洁无瑕的一张脸，竟似毁了容般丑陋不堪。那四年里，我晋升了职位，也拿到本科层次的自学考试文凭，而最重要的是，身为长女的我尽心伺候久卧病榻的父亲，负起家庭的重担。变成丑八怪的我，依然决定要坚强地活下去。

　　那时，因为工作需要，我假扮成熟稳重，经常穿着老气的衣服。有一次下班走在路上，遇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走到我身边，仰起小脸问了一个他关心许久的问题：“老师，您的孩子几岁了？”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我内心轰然坍塌。在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我故作幽默地回答道：“来，我告诉你。我的孩子刚好这么多岁。”他看到我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满意地点点头，蹦蹦跳跳离开了，留下我一脸苦笑，尴尬万分。好小子！你不知道天真有时会将人伤害，老师还没谈过恋爱呀，怎么就成了孩子他妈了呢？

　　生活中苦难的一页终于翻过，小船儿驶过急流险滩，开始顺风顺水。我的好脸色也慢慢恢复，日益焕发光彩。

　　本以为一辈子都会是圆脸，却不料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将我击中，在人生的第三个本命年，疾病使我瘦去整整十斤，奇迹般拥有了本不属于我的瓜子脸。仔细一看，因为瘦，双眼凸出，颧骨突起。原来我一直向往的瓜子脸一点儿都不好看。

　　恰逢汽车驾驶证期满换证，我特意在车管所办证大厅的自助照相机上自拍了一组证件照，留下病中的模样。现在每天带着驾驶证上班、下班，那张照片提醒我健康是多么珍贵，生活的坎坷要坚强面对。

　　半生匆匆逝去，我亦有所领悟。生活是急不得，慢不下，美变丑，丑亦美。最重要的是回首人生没有虚过。想起那句经典的话语：比起你年轻时的美丽，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对镜一笑，嗯，今天，你依然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