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种田什么最恼火,我说处理野草肯定能排到前三。
初夏时节,阳光普照,雨水丰沛,田里的菜疯长,草也疯长。按理说,现在有除草剂,对付一点野草还不简单,但是听说这玩意有毒,能不用尽量还是不用。老妈妈说:“地里施了这东西,土都是脆的,田基都容易垮。”
所以,每到周末,我的主要工作就是除草。七点已经大亮天,洗漱过后,拿起小刀就下地。
田埂上的草还挂着露珠,人一走过,露珠就滴到地里。身后带了一条痕,等日头大了,那条痕也会消失的。
左手拿着一把草,对,是一把一把的,用力一扯,有些断了,要用小刀把它的根挖出来。当过农民的都知道,除草要除根,你不把它的根挖掉,以后更难挖。
我就这样一下一下地做着重复的动作,心却飘向了远方。
我们小时候在稻谷田里薅草,也正是这个时节。秧苗刚插上半个月就要薅第一次草,草还不多,主要是为秧苗松松土,让它更好地长根。别以为水稻泡在水里就不用松泥巴,其实薅草也是给它松土的一个很重要的步骤。稻谷从插秧到扬花,一共要薅两三次草,再过半个月又要第二次,杂草多的地块还要第三次,待稻谷扬花时就不用动它了,让它安静地孕育果实吧。
薅草的那一个月是枯燥无味的一个月。低着头,弯着腰,眼前是一片晃动的水,稻叶时不时朝眼睛扎过来,闪躲不及扎得生痛,汗水流到眼皮,抬手擦一擦,不行,更涩了。只好把手里薅的草团成一团,踩进泥里,拿起衣服的前襟,用稍微干点的地方擦去眼周围的地方,才能继续薅草,薅草。
肚子是饿着的,泡在水里更觉得饿,加上眼前的水老是在晃,晃得人头昏脑涨,眼睛发麻。有一次就把头晕眼花的我晃倒了,旁边的父亲眼疾手快一把捞过我,坐在田头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最怕的是蚂蟥,一沾到人的脚上就不肯放,二妹最怕,所以她紧跟着妈妈的身边,一发现蚂蟥就大惊小怪趴在妈妈的身上。我说她是在撒娇,她还说不是,是真的好可怕。我最怕的是一种臭虫,被它咬一口火辣辣地痛。要是碰见水蛇,那就把几个妹妹吓得像炸起一窝鸭子。老人说“欺山莫欺水”,此话对极。
家里人口多,分的田也多,薅完最后一块田,刚薅过的第一块田又来了,没完没了。那一个月就是薅草,无了期地薅草。指甲都薅掉了,最痛的是泥巴沙子从指甲缝里嵌进去肉里,那个痛使我想起了古时候的酷刑,用竹签扎指甲的酷刑。
我下意识地瞄了瞄手,戴着手套,擦了擦眼周的汗,真热。看着除了才一小半的地,走到凳子上坐下,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小口,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可是薅草并不都是苦日子,惊喜总是伴随着困苦而来的。农村的生活就是这么有趣。薅草的时候什么田螺、小鱼会落到手中,小鱼我会放走,田螺会留下。待晚上日头下山,带着一身疲惫回家,我还有满满的两裤兜田螺。回家把它们敲了尾巴,放点姜蒜,屋旁扯点紫苏,下点油盐,一蒸,别说有多清甜。
我咂了咂嘴,好像还残留着蒸田螺的清甜味道。看了下时间,十一点半,该回家做饭了。看看那块地的草,下午继续,明天是星期天,还可以继续,总要除干净的。
果然,来时露珠带出来的地上痕迹早已经被日头晒得干干净净,一点不留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