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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事|沙边村:百年百碉抒侨韵 烟火气里忆经年

作者:付陈陈 时间:2023-03-20 11:03:11

晨光熹微,雾色氤氲,太阳慢悠悠地在云层里穿行。骑着老式“二八大杠”的阿伯从碉楼林立的窄巷中慢慢驶过,车头的铃铛偶尔在经过某个路口时发出一串悦耳的“丁零声”,生机盎然的一天,就此苏醒。


沙边村上街十巷一座较有特色的碉楼。(摄影|余兆宇)

在有着“百碉侨村”之称的沙边村,闹与静仅有一街之隔。不同于中山市南区街道诸多山水环绕、恬静悠然的侨村,沙边村更像一位拥有双面性格的中年人,一面藏着悠长的历史故事,一面散发着人间烟火气。这样的反差,到了夜里更为直观。白日里挺拔如苍松的碉楼群,于夜幕中悄然隐匿了气息。而百米外的沙边夜市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在工厂忙碌了一天的人们,被空气中弥漫的烟火气吸引至此,于推杯换盏中,倾诉各自的忧乐,这便是沙边的韵味所在。

没有谁规定了人生的路要怎么走,而侨村未来应该如何发展,也不会只有一种答案。作为拥有数万名外来人口的“百碉侨村”,沙边正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向世人展示它的多面魅力,解锁专属于沙边的发展密码。

华侨捐款回乡盖近百座碉楼

数量众多的碉楼,是沙边村的一大特色。沙边村建碉楼始于1918年,最早建碉楼者有孙开有、孙述佢、孙亚明、孙述赞等,均是在1925年“打明火”之前建成。据沙边村退休侨联主席孙子明介绍,“打明火”是民间的一种说法,旧时土匪、盗贼集体到村中打劫偷窃的现象统称为“打明火”。村中遭遇“打明火”之后,侨眷纷纷写信告知国外亲人。为保护家人生命财产不受损害,侨亲纷纷汇款回来兴建坚固的碉楼,部分侨亲则直接带款回乡兴建。自此,沙边的碉楼便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

据村志记载,沙边村在1949年前共有碉楼99座,其中公众碉楼炮楼6座。当时整个村不足500户人家,平均每五六户就有一座碉楼,这在广东地区都是罕见的。

然而,时光总是不遗余力地把一切化繁为简。时过境迁后,村内现仅剩68座碉楼,均被中山市人民政府列为不可移动文物,徜徉其间,一种苍凉古朴之美油然而生。沙边碉楼虽比不上开平碉楼那般高、阔、豪华超卓,但其形笔直,线条分明、外观简朴、结构坚固,同样体现着中西方文化的交融与碰撞。西欧式的、哥特式的、西班牙式的、南洋式的,各具特色。

沙边碉楼矮的有两层半,高的有5层,外墙多是暗灰色,立于大街横巷两旁,门窗绝大多数都装上了厚重的铁门,楼身开设射击孔,便于架设武器。沙边碉楼,不是建在村边或田园中的独体碉楼,而大多数是与住屋连成一体,前面围起天街(庭园),旁边建上砖木结构的厨房和厕所。

时至今日,那些碉楼和侨房,除个别住有侨眷后裔外,大多已是人去楼空。然而,沙边碉楼在几代村民心中的位置依旧没有改变,它就像大海中的一盏盏航标灯,让旅外乡亲看到回家的路。1992年,时任千里达财长的孙仲明,就凭着当年一张乡下的碉楼旧照片,在市侨联的协助下,找到了父亲出生的地方——沙边村,圆了父亲临终的嘱托。

百年碉楼藏着五代人的回忆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如今沙边碉楼的数量已不复往日,但昔日街巷的繁荣仍能在它们身上找到诸多印记。


沙边村俯瞰。(摄影|余兆宇)

“这一栋是村里保存最为完好的碉楼,尤其是那扇铁门,如今已经非常少见了。”孙子明指着位于中街九巷的一座碉楼说。踏入空阔的庭院,墙根、墙头、甬道的石缝中蒿草蓬生,说不清是散布着颓败还是生机。目光转至碉楼,我们一眼便看到了那扇紧闭的褪色铁门。手指轻抚斑驳的表面,暗红色铁锈一触即落,门中部一块手掌般大小的铁牌上,清晰印刻着“石岐凤鸣路 兴立铜铁店造”字样,成为外界了解铁门来历的唯一信息。

在马路对面做了十几年凉茶生意的冼阿姨是这栋碉楼最忠实的“守望者”,每天打开门做生意,一抬头便能看见它。“听说屋主很早以前就出国了,这么多年一直没人来寻过。”冼阿姨的话仿佛戳中了大家的兴趣点,原本聚集在凉茶铺门口拉家常的村民们立刻将话题转移到了碉楼上。据他们描述,新中国成立后乡村治安得到根本性转变,碉楼的防御功能失去了社会需要,碉楼越来越少。“加上那时候生活条件艰苦,一些穷困的村民,只能把用青砖建成的碉楼拆开来,拿砖去换吃的,碉楼门窗上的铁柱也被撬下来卖了。”一位人称“孙伯”的村民说,这座碉楼还曾做过大队的办公室和卫生站,不知后来怎么就荒废了。

与大多数丢空的碉楼不同的是,作为华侨后人的村民吴计划,从小就生活在碉楼里。“听我父亲说,这栋碉楼是加拿大华侨、我太公回来盖的,算上我的孙子,这里已经生活了5代人了。”现年67岁的吴计划,在碉楼里度过了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他说,夏天的时候,一家人最喜欢在楼顶乘凉,那时碉楼很高,一眼便能望见村子的全貌,如今周边的楼房越盖越多,他再也不能像儿时那般眺望远方的田野和青山,但美好的记忆却一直留在了心中。

前些年,吴计划也在村里盖了新楼房,于是他便将自家的碉楼出租给了村里的外来务工人员,既能增加收入,也能为房子多凝聚一些人气。同行的五邑大学教授张国雄对此表示认可:“我们看到很多老房子和旧家具因为长年老化、虫蛀而荒废,经常有人住的房子反而没那么容易坏,所以做出租房对于这些碉楼而言也并坏事。”

租客到来给碉楼赋予新生

一边听着碉楼往事,张国雄亦不忘仔细打量悬挂在碉楼中的精美装饰画,除了中国风的水墨画,这些画作中还有不少是极具西方元素的油画。“你看这一幅,作者用油画的方式描绘出了中国式乡村的风貌,河流、竹林,岸边有一些洋楼和碉楼,这是在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对海外文化的引进。”张国雄对三楼的一幅画作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手中的相机一直拍个不停。


孙康故居。(摄影|余兆宇)


沙边学校里面的红色教育基地。(摄影|余兆宇)


沙边学校里的红色小书屋。(摄影|余兆宇)


沙边村沙边学校。(摄影|余兆宇)


沙边村上街十巷民居。(摄影|李伟荣)

碉楼外墙上的装饰条也同样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认为,碉楼不仅是具备居住功能的生活空间,也是屋主寄托情怀的精神生活空间。“从这栋碉楼侧面中,我们也能看出屋主的文化态度和价值观,代表着他对国家的政治期盼。”张国雄说,虽然后来风云转换、政权更迭,但这些装饰都是修建碉楼时海外侨胞和侨村民众意愿的表达。

来自四川的龚阿姨一家是这栋碉楼的租客,听张国雄说着这些细节背后的点滴,龚阿姨似懂非懂。对于从小在内地农村长大的她而言,这些东西显然有些陌生。“前年我从老家来这里帮儿媳带孙女,才第一次知道碉楼是什么。”龚阿姨说,相比碉楼的故事和那些精美装饰画所蕴含的意义,她更在意的是这栋碉楼在当下所扮演的角色——家。虽然它是临时的,但却为一个外来务工家庭提供了栖身之所,让儿媳妇下班后能安稳地睡个觉,让刚学会走路的孙女有个宽阔的活动空间。

冰冷的、几乎要被时代所遗忘的百年碉楼,似乎正在被一种奇妙的情感催化下,拥有了新的使命,并渐渐散发出独特的温度与光彩。


编辑 文智诚 刘永盛   二审 明剑   三审 徐小江